话，一旦成了人与人唯一沟通的东西，寻找和孤独便伴随一生。心灵的疲惫和生命的颓废，以及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累，便如影随形地产生了。

但慢性子容易心细，心细的人容易记仇。

“一个人说正经话，说得不对可以劝他；一个人在胡言乱语，何劝之有？”

人要一赌上气，就忘记了事情的初衷；只想能气着别人，忘记也耽误了自己。

遇到小事，可以指望别人；遇到大事，千万不能把自个儿的命运，拴到别人身上。”

“我还看穿一件事，过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

世上的事情，原来件件藏着委屈。

曹青娥这时才明白，人是掰扯不得的，掰扯了别人，就是掰扯了自己。

。原来世上的事情都绕。

人相互一有隔阂，对方便无做得对的地方；同做一件事，本来是为对方考虑，对方也把你想成了另有想法。

“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我要想不清楚这一点，也活不到今天。”

“病相同，人却不同；不同的人，开同样的方子，药也未必管用。

啥叫废话？说些已经过去的没用的事；啥叫有用的话？张罗些前面的有用的事。

一个人总顺着别人的心思来，自己心里就有些别扭；但一个人自己别扭，也比再让别人别扭自己强。

可世上啥最毒？就是人的心。人心毒不是说它狠，是说大家遇事都不往好处想，盼着事坏。

世上的人遍地都是，说得着的人千里难寻。”

患难之交可以做朋友，咋能做师徒呢？”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哇。”

人来世上一趟，免生闲气罢了。

“你跟她说得着，是因为她现在由丈夫养着，你就是与她说个话；等你养她，就成了过日子，到时候就该说过日子了。”

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

“街上的事，一件事就是一件事；家里的事，一件事扯着八件事。你只给我说了一件事，我如何去断八件事呢？”

人一有偏向，中间自然有假。

一方总想着另一方，就没了自己的心思。没自己的心思倒没什么，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出自自己内心，而是为了给别人看，牛爱国突然觉得没了自己

事情想不明白，人的忧愁还少些；事情想明白了，反倒更加忧愁了

曹青娥突然明白，她找的侯宝山，不是这个侯宝山；她要找的侯宝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了。

躁人之辞多，吉人之辞寡。

顺着你说的人，心里就是憋着坏。

一开始觉得没有话说是两人不爱说话，后来发现不爱说话和没话说是两回事。不爱说话是心里还有话，没话说是干脆什么都没有了。

但有活儿干就不能叫累，没活儿干等活儿的时候，才叫累呢。

世上烦的就是这些亲人。论起共事，用谁，都比用他们好。”

世上不怕别的，就怕相同的东西绞在一起；麻烦麻烦，就是相同的麻搅在了一起；

原来一个人的面容，这么不经想。

原来世上还有怕是不怕，不怕是怕的道理

会说话不是说他话多，嘴不停，而是说起话来，不与你抢话；有话让你先说，他再接着说。

这些年杨百顺经历过许多事，知道每个事中皆有原委，每个原委之中，又拐着好几道弯。

平时说一千句坏话无碍，关键时候说人一句坏话，就把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因为在他看来，所有人都生错了年头；所有人每天干的，都不是命里该有的，奔也是白奔；所有人的命，都和他这个人别着劲和岔着道。

东西虽然一样，但感觉不一样；在乎的不是下水，是拿和给的不同

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做生意跟人说话，又与平日说话不同，平日说话照着自己的心思，做生意得照着别人的心思，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吴摩西一下觉得自己长大了。也一下发现自己的内心，还有闪亮的一面；原来闪亮的一面，就是狠毒的一面。也许以前没有，是吴香香和老高，一个是自己的老婆，一个是自己信得过的朋友，手把手教会了自己。过去是个死心眼，现在终于活泛了。

一个人想和另一个人成为朋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讲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徒儿们以为远道来了朋友，孔子高兴，而老汪说高兴个啥呀，恰恰是圣人伤了心，如果身边有朋友，心里的话都说完了，远道来个人，不是添堵吗？恰恰是身边没朋友，才把这个远道来的人当朋友呢；这个远道来的人，是不是朋友，还两说着呢；只不过借着这话儿，拐着弯骂人罢了。徒儿们都说孔子不是东西，老汪一个人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所以老秦与人打交道，从来不动心思，都是别人讲着讲着改了心思

可见两人平日的好，都在小处；一遇大事，他就露出了本相。

街上怎么说，那是街上的事；自己怎么做，才是自己的事。

戏里说的事，也是世上的事，怎么戏里说的，就比世上的事有意思呢？

五年之中，头两年两人还通信，后来渐渐淡了，后来渐渐断了。

将心腹话说给朋友，没想到朋友一掰，这些自己说过的话，都成了刀子，反过头扎向自己。

长痛不如短痛。有短处在人手里，一辈子别想翻身

“没短处在人手里，事儿倒好办；她尝到了把你短处的甜头，你想短痛，她倒不答应了。”

“如是去你家吃饭，你不能收我的钱；如今你在做生意，就是两回事了。买馒头不给钱，下回我就不好意思来了。”

唯一让吴摩西恼火的是，一个女人与人通奸，通奸之前，总有一句话打动了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吴摩西一辈子没有想出来。

吴摩西心里那道亮，并不来自主，而来自老詹

老詹虽在延津熟人多，但不求人办事是熟人，一求人办事人就生了；

就像一块伤疤，脱头一层皮的时候会疼，脱第二层皮的时候，伤疤已经快好了。

看来啥事只要用心，不可能的事就能变成可能。

本是一泡痢疾，蚂蚁般的事，最后拐了几道弯，变成了一头大象；本为图省事，反倒多花出去几十倍的工夫，几十倍的钱。

不但人看不清楚，连个猴子都看不清楚；正因为把银锁当成了知己，才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深渊有底，猴心难测啊。

“惹不惹人烦，不在话多少。”

遇到大事，姐比牛爱国有主张；事情从根上起，就掰了要出的横杈。

能见面的时候不见面，曹青娥临死之前，像八年前得了重病的罗安江一样，突然又想见面；岂不知罗安江已经死了八年了。大家不见面是不想理会那些事，怎么赶在临死之前，都又想理会了呢？

大哥，我没杀过人，你就叫我罗长礼吧。

手谈并不为个输赢，为输赢者皆是俗物，而为手拉手共同去一个过去没去过的地方。

女人不会生孩子是个短处，但曹满仓老婆自己不当短处，别人也无可奈何；

看来五年前这号码记得太牢了，才没往本子上写；谁知五年后就忘记了。

有什么烦闷，要借别人的热闹来解的？这下好了，旧的烦闷没解，又添了新的烦闷。

自己的心事，自己未必能掂出它的分量

“没卖之前，你可以把她当闺女；现在你卖过她，她也知道了，你就养不得她了。本来是头羊，等她长大了，也会变成老虎；啥叫养虎遗患，这就叫养虎遗患。”

曹青娥死后，牛爱国一天没想起哭，现在为没听懂曹青娥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或一个意思，扇了自己一嘴巴，接着落下泪来。

知道见你不容易，才想起这么多话。”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没想到这把钥匙，竟藏在七十年前。

“还是呀，不是想不想离婚，是自己离不离得起，这才是你犹豫的原因。”

老韩说这话只是因为一个话多；话一多，句句不过脑子，句句都是虚的；但老曹老婆听后，却似喝下一服良药，登时就解了心病。

虽然只得罪了几个人，但好像把全延津都得罪了；虽然与几个人不对付，但好像跟全延津都不对付。

一个人换手机号码，就是要与过去的生活彻底割断。

爱不爱说话，原来也看跟谁在一起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因为一只布袋，我丢了一个朋友，得到一个朋友。”

第一句是：“话是这么说，但不能这么干。”第二句是：“事儿能这么干，但不能这么说。”第三句是：“要让我说，这事儿从根上起就错了。”

没想到七十年后，一个假找找另一个假找，却是真找。

“想发横财，先得黑了心；看你的面相，不像黑心的人。”

当面骂人不算欺负人，骂过第二天，老蔡又把老裴挨骂的情形，当作笑话，说给别人，就算欺负人了。

知道对方是山东人，便不叫“大哥”，叫“二哥”：“大哥”是武大郎，二哥是武松：

秦曼卿叹一口气，便知生活和明清小说里不是一回事。但事到如今，主意全是自己拿的，想回头也已经晚了，在乐器的吹打中，不禁流下泪来。不是伤悲嫁错了人家，而是伤悲不该读书。

突然觉得这个亲着喊他“亲人”的人，他与她不亲。

“过去我以为帮我的会是人，或是主，谁知是个社火。”

胖子急起来，身子慢，跟不上心急，就显得更急；还没急着别人，先气着了自己。

爸妈不亲你，有不亲的好处；爸妈护着你，有护着的坏处。”

茶壶里煮饺子，有却倒不出来。

看来当面说话和打电话是两回事。

头一排是蝇头小楷：恶魔的私语；第二排是钢笔字：不杀人，我就放火。

只是这几年杨摩西走岔了路，先后跟着卖豆腐的老杨、杀猪的老曾、染坊的老蒋、神父老詹、竹业社的老鲁当徒弟，跟一个人，消磨一回性子，把喜欢热闹的本性给消磨没了，或者把世上还有热闹这回事给忘了；脱离这些人后，才恢复了自由，

过去能跑的时候没跑，现在不能跑的时候跑了，要说可怜，也就这点可怜。”

“看跟谁比了。跟师傅比，我是不成；跟自个儿比，比去年强多了，去年我还不会杀猪。”

手闲着不会把人憋死，嘴闲着就把人憋死了。

“不为听戏，为朋友一句话；一百多里，让人捎过来不容易。”

。世上赖鱼行，赖人如何会长久？说起来也不是怕庞丽娜，还是怕离开她；也不是非跟她在一起，而是离开她，连她也没有了；或者，连怕都没有了；与她说不上话，离开她，连话和说也没有了。怕的原来是这个。一切不在庞丽娜，全在自己。

换句话，这就是一场戏，没必要把它从戏台子上搬到日子里。

杨百顺自生下来，头一回感到人的手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