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

无声告白

伍绮诗
2014美国年度图书第1名,横扫欧美各种榜单,击败斯蒂芬·金、村上春树、大卫·米切尔等99位大牌作家!“从来没有在美国小说中见过这类故事,莉迪亚死了,可他们还不知道。莉迪亚是家中老二,李先生和李太太的掌上明珠,她遗传了母亲的蓝眼睛和父亲的黑头发。父母深信,莉迪亚一定能实现他们无法实现的梦想。莉迪亚的尸体被发现后,她的父亲内疚不已,母亲则一心报复。莉迪亚的哥哥觉得,隔壁的坏小子铁定脱不了关系,只有莉迪亚的妹妹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她很可能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多年来对爱的渴求让她变得敏锐,她就像一条饥饿的狗,不停地翕动鼻孔,捕捉着哪怕是最微弱的食物香气。她不会弄错的。她一看到就认出了它。那是爱,是一厢情愿的深切渴慕,只有付出,得不到回报;是小心翼翼而安静的爱恋,却无所畏惧,无论如何,都会执着地进行下去。这种感情太过熟悉,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对于每一个作用力,都有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一个向上,另一个向下。一个得到,另一个失去。一个逃离,另一个受困,永远受困。
不仅如此,当他碰到她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她。当他的手拍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当水面在她头顶闭合的时候,莉迪亚感到极大的解脱,她在呛咳中满足地叹息着,从容地挣扎着,她迫切地体会到,自己和内斯的感受是一致的,那些倾斜挤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她也不想要,它们太沉重了。
莉迪亚自己——她是全家人的宇宙中心,尽管她不愿意成为这个中心——每天都担负着团结全家的重任,被迫承载父母的梦想,压抑着心底不断涌起的苦涩泡沫。
父母越是关注你,对你的期望就越高,他们的关心像雪一样不断落到你的身上,最终把你压垮。
她吻他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那种冲动竟是如此强烈——她曾经凭着这股傻劲,追逐过风中的落叶,跳过雨天的水坑——不假思索、不加抗拒、意义不明、单纯无害。她以前没做过这种事,以后也不会,每次回想起来,她都会觉得自己很奇怪,感到有点震惊。
你曾经爱得那么深,怀有那么多的期望,最后却一无所有。孩子不再需要你,丈夫不再想要你,最后只剩下你自己,还有空荡荡的房间。
在这个夏天剩下的日子里,以及以后的很多年,詹姆斯和玛丽琳说话时会选择真正能表达自己的意思的措辞,无论是对内斯,对汉娜,还是互相之间。他们需要说的太多太多。
怀着对母亲尖锐而痛苦的同情,她想。她母亲梦想着过上金光闪闪、萦绕着香草味道的生活,最后却孤独终老,像一只困在这座空荡荡的小房子里的可怜苍蝇。女儿离开了她,除了书上的铅笔划痕,她生命的印迹无处可寻。她难过吗?她愤怒。愤怒于母亲人生的渺小。
上午的阳光洒满房间,有着柠檬戚风蛋糕般的细腻质感,照亮了碗柜、空衣橱的内部和光洁的地板。
深切的疼痛将她包围,仿佛连骨骼上都有淤青。
“当然,妈妈。”她说完,抬眼看着母亲,看着全家人,微笑起来。汉娜吓得差点躲到内斯身后。这个笑容异常灿烂,异常明亮,兴高采烈,然而却是假的。汉娜只觉得恐怖,它让莉迪亚看上去像变了个人,一个陌生人。可是,其他人依然没有发觉。
在愤怒的眩晕中,玛丽琳无心注意自己的措辞。在詹姆斯听来,妻子的话就像子弹一样打进他的胸膛。叩头——他仿佛看到一群头戴尖顶帽、留着大辫子的苦力趴在地上。唯唯诺诺,奴性十足。他一直怀疑别人都是这么看他的——斯坦利·休伊特、那些警察、杂货店的收银女孩。但他没想到这个“别人”还包括玛丽琳。
出乎他意料的是,汉娜靠过来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刚才她还抓伤了这条胳膊——把头搁在他身上。过去,她从来不敢坐得离内斯这么近。每当汉娜靠近,内斯和莉迪亚,还有他们的母亲和父亲,会迅速把她从身上抖下来,或者把她哄走:“汉娜,我很忙。我有事。让我一个人待着。”这一次——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内斯让她待在了身边,没有赶走她。虽然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她的沉默告诉他,她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星期四早晨天刚亮,警察抽干湖水,找到了莉迪亚。
就在几天前,数百英里之外的地方,另一对情侣也步入婚姻——一个白种男人和一个黑种女人,他们共享的是对这段婚姻来说最合适不过的姓——洛文(Loving)。结婚不到四个月他们就在弗吉尼亚被捕了,执法者提醒他们,全能的上帝从未打算让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以及棕色人种通婚,不应该出现混血儿,也不应该丢掉种族自尊。他们为此抗争了四年。又过了四年,法庭才承认他们的婚姻。然而,要到许多年以后,他们的关系才得到周围的人的认可。不过有些人——比如玛丽琳的母亲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接受这种事的。
她唯一的念头是:我要永远留在这里了,我再也不能离开了。
人们往往坚称,写作是学不来的,但我却从我的老师们那里,学到了很多关于写作和写作生活的知识。
最后——但也很重要的是,我要谢谢你,我的儿子,你大度地容忍了我这个爱做白日梦的母亲,不停地让我笑,帮助我以正确的眼光看待事物,你永远是我最值得骄傲的成就。
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你只是学会了如何得过且过而已。
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停止问问题,向前看,决不向后看。
因为她的母亲最希望与众不同,她父亲却最想要融入人群,而这两件事都是不可能的。
对逝去的心爱之人的记忆,会自动变得平顺和简单,它会把各种复杂纠结的成分当成丑陋的鳞片一样甩掉。
此前,她根本不会意识到幸福是多么的脆弱,不知道只要你不小心,就能轻而易举地推倒幸福,让它粉身碎骨。此后,她母亲的所有心愿都变成她的承诺。只要她能留下。她一直是如此的恐惧。
然而,尽管他永远都不会彻底意识到这一点,这正是他爱上她的最初原因,因为她能够完美地融入人群,因为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普通和自然。
九个星期。她的宏伟计划只持续了九个星期。她的毕生追求黯然消散,犹如微风吹拂下的薄雾。她现在甚至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计划有可能实现。
玛丽琳不会与她的母亲一样,把女儿限制在丈夫和家庭的禁锢之内,过一辈子平淡麻木的生活。她会帮助莉迪亚实现她力所能及的目标,她将倾尽余生指引莉迪亚,庇护她,像培育观赏玫瑰一样,帮助它成长,用木棍支撑它,把它的茎秆塑造成完美的形状。
头顶漆黑的夜幕像一池墨水,星光熠熠。这些星星和她科学书上的插图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书上的星星模糊晦暗,如同摇摇欲坠的口水,而天上的星星棱角分明,每一颗都像一个完美的句号,用光亮为天空断句。
反讽——对事物的预期和现实结果之间的矛盾的嘲弄。
莉迪亚从未真正拥有过朋友,她的父母却从不知道这个事实。
地球上的一切都会隐去,包括那些离家出走的母亲、不爱你的父亲和嘲笑你的小孩——所有东西都会收缩成针尖大小,然后完全消失。在上面,除却星辰之外,别无他物。
其实,莉迪亚自始至终,爱的并不是科学。
汉娜也仿佛明白她在家庭这个宇宙中的位置,她从安静的婴儿成长为善于察言观色的小孩:她喜欢躲在角落和柜子里,还有沙发后面、桌布底下,退出家人的视野和脑海,从而确保家中的领土划分不会出现丝毫的变动。
玛丽琳忧心忡忡地想起她自己的人生:一连几个小时准备早饭、晚饭,把午饭放进干净的纸袋。给面包片抹花生酱需要那么长时间吗?做鸡蛋需要那么长时间吗?单面煎的给詹姆斯,煮熟的给内斯,炒鸡蛋给莉迪亚。一位好妻子,应该掌握蛋的六种基本烹饪方式。她难过吗?是的。她难过。为鸡蛋难过。为一切难过。
他发现,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么地坚定有力,目标明确,仿佛知道自己生来就注定取得伟大的成就一样。
请记住,与你交谈的人,更关心他们自己、他们的期望和问题,而不是你和你的问题。
“你的人生完全取决于你,你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每天晚上独自一人时,她就读那本烹饪书,回想母亲渺小、孤独的一生。“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她提醒自己,“你的人生不止如此。”
“我妈说,小孩只需要一个父母。她说,要是我爸不愿意见我,那是他的损失,不是我的。”
但她也同时有一种“自己熟悉的房间,门却被锁住了”的感觉:乳臭未干的莉迪亚竟然有了秘密。
她每次都是真心征求女儿的意见,但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开口的时候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而莉迪亚注意到了。“是的。”她说,而且,她每一次都会说“是的,是的”。听到这两个字,她母亲的呼吸才会恢复正常。
他把她推下去,然后又把她拉上来。在莉迪亚的一生中,她将会记住一件事。在内斯的一生中,他也会记住另一件事。
她会自觉刷牙,医生给她打针的时候也不哭。母亲一关灯,她就睡觉。她再也不会生病。母亲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要实现母亲的每一个意愿。
是什么让某些东西变得宝贵?失而复得。他一直在假装失去她。他坐在地毯上,怅然若失。
“至少我不会一直让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至少我不害怕。”
日子变得粘稠沉闷,犹如糖浆。
内心深处,她还是会给所有事物贴上标签。白种人和非白种人,正是这些标签让世界面目全非。
手绢捆得很紧,把两人的脚踝勒得难受,像一条套住了两头并不匹配的牲口的轭,连他们各自朝着相反方向仰面朝天地摔倒在柔软湿滑的草地上时,都没有松开。
“如果你不愿意笑,就别笑。”她说。姐姐突然如此关注自己,汉娜有些难以适应,她点点头。“要记住。”
真是个贴心的服务,清理死者的房子,把他们的一生扔进垃圾桶,再把垃圾桶拖到马路边上。
所以,他想要告诉内斯,自己理解他的心情:被戏弄的屈辱,无法合群的挫败感。同时,他还想摇晃儿子,扇他一巴掌,硬把他逼成不同的人。
在唐人街,这些冒名者的身份很容易被揭穿,大家用的都是假名,都希望不被发现、不被遣返回国,所以,他们拼命融入人群,极力避免与众不同。
等他们把家具推回原位之后,衣柜恰好挡住了墙上的擦痕。所以,每当他看到那个衣柜,都会心情愉悦,他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松木抽屉和里面叠好的衣服,看到她的身体在他的空间留下的印记。
这些东西都算不上珍贵,并非主人的最爱,找不到它们的话,主人会怅然若失,但不会难过。
紧闭的窗帘宛如没有图像的电视屏幕,令人扫兴。
过一会儿,她会再次把他拉到怀里,让他恍然觉得,是美利坚这个国家对他敞开了怀抱,所以,他是何其有幸。他甚至害怕,有一天,宇宙之神会认为他们不应该在一起而把她夺走,抑或是她意识到爱上他是不对的,于是就像突然闯进他的生活一样突然消失。时间一久,这种担惊受怕竟然变成了习惯。
她们的故事大同小异:别人说她们做不到,但她们还是决心去做。莉迪亚想,这是因为她们真心想做,还是因为别人不赞成?
不过,她还是觉得后腰刺痛,仿佛有成群的甲虫爬过脊柱。
那个最重要的词——明天,每天都得到了莉迪亚的珍惜。明天,我带你去博物馆看恐龙化石。明天,我们学习树木的知识。明天,我们研究月亮。每天晚上,母亲都会给她一个小承诺:明天,她会陪在她身边。
有些东西她保存了很多年,没人注意到它们不见了,它们消失的时候很安静,甚至都没有像水龙头上滴下的水那样发出“哒”的一声。
他只想仔细读读那封苦等已久的录取信,那是能让他获得自由的承诺,一个像粉笔一样雪白光洁的新世界正在恭候他的光临。
湖面反射着阳光,如同锡制的房顶,晃得内斯的眼睛开始流泪。阳光灿烂得过分,天也蓝得过分,他满意地看到一朵云从太阳面前飘过,湖水立刻从银色变成了灰色。
大学是他探索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的跳板,是他飞向太空的中转站。他会把所有人和所有事都甩在身后——虽然他并未承认,但这个“所有人”也包括莉迪亚。
内斯却埋头看他借来的书,没注意到莉迪亚紧握的手指和瞬间变红的眼圈。内斯忙于幻想自己的未来,没有再听见莉迪亚没说出口的话。
我意识到,我现在的生活并不快乐。我头脑里总是憧憬着另一种生活,但实际情况却事与愿违。
玛丽琳没有回答就挂掉了电话。她把卡片放回原位,手指上的汗抹在了卡片上,墨迹洇开了,号码变得模糊不清,犹如被狂风吹乱,又像是掉进了水里。
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如何让挫伤的地方不再疼痛:用拇指不断按压。第一次按下去,你能疼出眼泪。第二次,疼痛略有减轻。第十次,就几乎感觉不到疼了。
詹姆斯对小孩子之间的气氛并不敏感,儿子的羞怯和迟疑激怒了他,他心目中的那个自信的年轻人一下子缩小成紧张的小男孩,瘦弱、矮小、像个驼背一样畏畏缩缩。
书名:无声告白作者:[美]伍绮诗译者:孙璐
每当她吻他,而他张开双臂迎接她投入怀抱的时候,感觉都像有奇迹发生一样。在她面前,他觉得从容自信,这似乎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但爆发的原因不仅仅是测验没通过。莉迪亚的脸冰冷僵硬,但汉娜看得出她在轻微地颤抖——从她耸起的肩膀和紧咬的牙关能感觉到,她可能会抖成碎片。汉娜想紧紧箍着姐姐,使她保持完整,但她知道,莉迪亚只会把她推到一边。
有什么东西在莉迪亚的身体里摇摇欲坠,随后便轰然倒塌——像是听到了倒塌的声音,他们抬起头,望着莉迪亚。内斯刚要把他的好消息大声告诉她,她就叫起来:“妈妈,我的物理考试不及格,我应该告诉你来着。”
她凝视着黑色皮革上的灰色刮痕,想着自己的母亲来给自己打气:你会遇到优秀的哈佛男人。她告诉自己,但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找男人,而是为了更好的东西。她
莉迪亚依然感受得到,其中的痛楚像轮船上的雾笛,深深穿透她的心。她父亲最担心的是她遭人排斥,无法适应环境。
疼痛并非手术引起,而是因为失望,跟其他人一样,当她听到“医生”这个称呼,仍然会想到——永远会想到——男人。她的眼眶开始发热。
终其一生,她都能听到母亲的心跳坚定有力地叫嚣:医生、医生、医生。她母亲是如此渴望实现这个梦想
对她来说,当然是可能的,她没有丈夫。她放任儿子成为野孩子。没有丈夫,没有孩子,也许这样就有可能了。“我原本也能做到的。”玛丽琳想,这句话像拼图一样拼凑到一起,敲打着她的神经,她认为它时态正确,并没有什么语法错误,她只是错过了机会而已。泪珠滚下她的脸庞。不,她突然想,应该是“我能做到”。
她终于收到了像样的礼物——不是书,也不是暗示——是她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他们希望她要的。
那些母亲从来没有抛下孩子远走高飞,那些父亲从来没打过孩子耳光,或者踢倒电视和嘲笑他们。
当他终于开口时,他转头看着车窗,似乎自己的苦衷都在窗外,但不是枫树,不是湖水,也不是它们下面的任何东西。“是内斯。”“内斯?”莉迪亚翻了个白眼,“别怕他,他不重要。”“他重要。”杰克说,眼睛仍然看着窗外,“对我来说他重要。”
杰克的脸上也没有得意的表情,连戒备和恐惧都没有,他只是近乎温柔地看着内斯,仿佛为他感到难过,仿佛他想要伸出胳膊来抱住他。
做医生是她想象得到的最能与母亲的生活方式拉开距离的职业。
,“那些床垫、照片、清空了的书架?”去人死后去的地方,一切都将归向那里,远去,消失,离开你的生活。
“我又不是小孩。”她点燃香烟,往嘴里一塞。烟雾灼烧她的肺,让她头晕,但接着,她就来了精神。像切手指一样,她想,疼痛和血提醒你,你还活着。
莉迪亚表现得十分戒备,因为她是第一次踏足厨房这片领地。玛丽琳并没想到自己错过了女儿学会走路时迈出的最初几步,也没有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她脑子里旋转着的念头并非“我为什么错过了”,而是“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本事”。内斯是在她眼皮底下摇摇晃晃学会了走路的,可她却不记得莉迪亚是什么时候学会站立的。
一片去年秋天留下的枯叶应声而落,像一架坠毁的直升机,旋转着掉到地上。
他喜欢人们听到他说自己是美国历史教授时脸上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是美国人。”他这样说的时候,他们都会惊奇地眨眼睛,他的语调里不乏自我辩护的锋芒之气。
母亲的失踪无声地噬咬着他们的心,那是一种四处蔓延的钝痛。
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对内斯说这些话,这样只会揭示更多的痛苦事实:内斯越来越让他想起自己,想起他试图忘记的童年往事。他知道儿子成了他当年的缩影,让他感到难过和羞愧,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飘到了一边。
自从回家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看着他,他的心高兴得像鸟儿一样,差点从喉咙里飞出来。“我能吃一个煮鸡蛋吗?”他问。奇迹般地,她回答:“好的。”那个瞬间,他彻底原谅了她。
来自混血家庭背景的孩子,通常难以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害怕告诉玛丽琳这些事,担心一旦和盘托出,她就会像他一直以来看待自己那样看待他——瘦骨嶙峋的弃儿,吃剩饭长大,只会背诵课文和考试,还是冒名顶替的骗子。他怕她形成了这个印象之后,就再也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汉娜一如往常,躲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她正藏在走廊的小桌子底下——从厨房是看不到这里的。她抱着膝盖,听着莉迪亚的铅笔在纸面上划动的声音,以这种形式表示她对姐姐的关心,而莉迪亚当然不会知道。
外面已经没有了春天的感觉,风又干又硬,日渐升高的气温让院子里的水仙花低下了头,茎秆残破,无精打采地趴伏着,黄色的花瓣已然凋谢。
。对于这些,汉娜一言不发。虽然没人刻意制定规矩,但她已经知道,家里的新规矩是:别提莉迪亚,别提那个湖,别问问题。
“与众不同”一直是他脑门上的烙印,在两眼之间闪闪发光,这个词影响了他的一生,它在每件事上都留下了肮脏的手印。然而,“与众不同”在玛丽琳眼中却具有不同含义。
他们是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吸引而来的。
玉米片随着他的动作枯萎塌陷,沉入混浊的牛奶。
虽然你看不见,但它们就在下面,已经被抹平了,难以辨认,令人生厌。而且,当你吃的时候,还能尝出来。
别担心,亲爱的。人生太短,而你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