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知更鸟

杀死一只知更鸟

哈珀·李
《杀死一只知更鸟》的故事发生在大萧条时期美国南方一个静谧的小镇,几桩离奇的疑案彻底打破了几个孩子平静的生活:事件的真凶,怪人的谜底,传言背后的真相……在父亲的指引下,他们在迷雾中寻找真知,在磨难中历练风度,在不公平中积累正气,经历了暴风骤雨般的成长,也感受了人间的温暖与真情。
勇敢就是,在你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输,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坚持到底。一个人很少能赢,但也总会有赢的时候。
“一个人没必要把自己懂的东西都展现出来。这不是淑女的做派——再说了,人们不喜欢他们身边有什么人比他们懂得多。这会让他们气不打一处来。你使用的语言再标准,也改变不了他们。除非他们自己想学,否则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要么闭上嘴巴,要么跟他们说一样的话。”
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除了恐惧本身,他们没有什么可恐惧的[插图]。
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类人,他们——他们只顾担心来世,根本不去学习在今生如何做人。你顺着街道看过去,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总不能因为过去这一百年我们一败涂地,就放弃争取胜利吧。
去掉那些形容词,剩下的就是事实了。
你们射多少冠蓝鸦都没关系,只要你们能打得着,但要记住一点,杀死一只知更鸟便是犯罪。
阿迪克斯说过,与人交谈的礼貌做法是谈论对方感兴趣的事情,而不是大谈特谈自己的兴趣点。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什么东西让人丧失理智——即使他们努力想做到公平,结果还是事与愿违。
“如果我们掩盖了事情的真相,那就等于完全违背了我一直以来教育杰姆如何做人的原则。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很失败,简直一无是处,可我就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在这个世界上,杰姆最先看的人是我,然后才去看别人,我一直努力让自己活得堂堂正正,能够直视他的目光……如果我默许这种事情发生,坦率地说,我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坦然面对他的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他。我不想失去他和斯库特,因为他们是我的一切。”
我说自己非常高兴,其实这是个谎言,可是在特定情况下,还有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人不得不撒谎。
“我不知道,可他们确实这么做了。他们以前做过,今天晚上又做了,将来还会再做,而且,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似乎只有孩子会哭泣。晚安。”
在交叉讯问证人的过程中,千万,千万,千万不要问你事先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这个原则我从吃奶的时候起就了然于胸。这么做的结果是,你常常会得到一个你不想要的答案,这个答案可能会毁掉你的诉讼。
现在我担心会失掉阅读的时光,在此之前,我从没喜欢过阅读,就像人呼吸并不是因为喜欢,这是一个道理。
我能想到的最可笑的例子,是那些公共教育管理者,他们让愚笨懒惰的学生和聪明勤奋的学生一样升学,因为‘人人生而平等’,教育者们还会郑重其事地告诉你,留级的孩子会产生强烈的自卑感。我们都知道,某些人灌输给我们的‘人人生而平等’,实际上是个谬论——事实上,有些人就是比别人聪明睿智,有些人就是比别人享有更多的机会,因为他们生来如此,有些男人比别的男人挣钱多,有些女士做的蛋糕比别的女士更胜一筹——总而言之,有些人天生就比大多数普通人具有更高的天赋和才华。
“坎宁安先生本质上是个好人。他只是和我们所有人一样,有自己的盲点。”
他嘴唇微启,露出了一个羞怯的微笑。我的眼睛里突然噙满了泪水,这位邻居的面容瞬间变得一团模糊。“你好,怪人。”我说。
阿迪克斯拿出一个自由人所能采取的一切手段来拯救汤姆·鲁宾逊,但在人们内心深处的秘密法庭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诉讼可言。从马耶拉·尤厄尔开口叫嚷的那一刻起,汤姆就是死路一条。
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在一个律师家庭里,你学到的第一点就是,凡事无定论。芬奇先生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不能那样随便乱说。”
我想,律师也曾经是孩子。——查尔斯·兰姆
我在接受他人之前,首先要接受自己。有一种东西不能遵循从众原则,那就是人的良心。
杰姆,你说,一个那么痛恨希特勒的人,怎么转过脸来对自己家乡的人这么恶毒呢……
夏天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可以大饱口福;夏天热辣辣的风景里交织着一千种色彩;最最重要的是,夏天有迪尔充当我们的玩伴。
“我才不管呢。反正那样做不对,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对待他们。谁也没有权利用那种口气对人说话——简直让人恶心透了。”
如果别人把那当成一个侮辱性的字眼来骂你,并不能贬损你的人格。那只能让你看到,骂你的人有多可悲,他的谩骂并不能伤害到你。
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法庭里的气氛变得和那个寒冷的二月清晨一样萧瑟肃杀:知更鸟没了声息,为莫迪小姐建造新宅的木匠停止了敲敲打打,每一户街坊邻居都跟拉德利家一样大门紧闭。空荡荡的街道显得那么荒凉,像在等待着什么,法庭里则挤满了人。这个热气蒸腾的夏夜竟然无异于一个冬天的早晨。
“坎坷之路,终抵星空。”
我心里暗想,她长这么大,有人用“女士”或者“马耶拉小姐”称呼过她吗?估计从来没有过,因为她把日常礼仪都当成了一种冒犯。她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恃才傲物。
“杰克!看在老天的分上,当一个孩子问你问题的时候,你要正儿八经地回答,不要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虽说孩子毕竟只是孩子,但他们会比成人更敏锐地察觉到你在回避问题,回避只会让他们糊里糊涂。”
,有各种美妙的东西在飘飘悠悠。平日里,我读一本书的时间,他能读完两本书,但他更愿意相
“你给我闭嘴!不管他是谁,只要踏进这个家门,就是你的客人。别让我再逮住你对别人品头论足,好像你高人一等似的!你们家里的人也许比坎宁安家的人好,可是你这样给人家难堪,就是一钱不值——如果你上不得台面,干脆到这儿来,坐在厨房里吃!”
就是迪尔趁杰姆把目光投向别处的时候踮起脚,伸长脖子,飞快地轻吻我一下;就是我们有时候真切体会到对方对自己的渴望和思念——虽然我以前从未意识到,但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有他的日子,生活有条不紊;没他的日子,简直不可忍受。我就这样凄凄惨惨地过了两天。
我们都知道,某些人灌输给我们的‘人人生而平等’,实际上是个谬论——事实上,有些人就是比别人聪明睿智,有些人就是比别人享有更多的机会,因为他们生来如此,有些男人比别的男人挣钱多,有些女士做的蛋糕比别的女士更胜一筹——总而言之,有些人天生就比大多数普通人具有更高的天赋和才华。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但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家人,所以不管你是否承认,他们都和你有血缘关系,而且不承认事实会让你显得很愚蠢。
人在追踪猎物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从容不迫,等待时机。什么也不用说,他肯定禁不住好奇,早晚会冒出来。
杰姆,你说的不对,我认为世界上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人。”
“为某些人给其他人带来的苦难而哭泣——他们甚至连想都不想。为了白人给黑人带来的苦难而哭泣,他们甚至都不停下来想一想,黑人也是人啊。”
也许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在梅科姆,其实没几个人相信他和马耶拉编造的谎言。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英雄,可是他费尽心机折腾了一番,换来的只是……只是:好啦,我们判这个黑人有罪,你回你的垃圾场去吧。
“没错,我就要当小丑,”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我除了冲着人们大笑以外,对他们无可奈何,那我干脆就加入马戏团,让自己笑个够。”
“芬奇先生,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你跟他们打招呼之前得先开一枪。即便如此,他们的命连那颗子弹都不值。尤厄尔就是其中一个。”
夏天的黄昏悠长而宁静。我和莫迪小姐常常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家的前廊上,看夕阳慢慢落下,天空由金黄变成粉红,看一群群紫燕低低地掠过我们这片屋舍,消失在学校的一排排屋顶后面。
那座宅子就像月亮吸引海水一样把迪尔深深地吸引住了
拉德利先生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他想走出家门,他就会出来。如果他想闭门不出,他也有权利待在屋子里,避开那些喜欢追根究底的孩子。
不过,我问过阿迪克斯的看法,他说我们家已经有足够的阳光了,我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不用多操心。他从来都不怎么在意我的行为举止。
“这次和以往不同,”他说,“这次我们不是和北方佬打仗,而是和我们的朋友抗争。不过你要记住一点,不管酿成了怎样的深仇大恨,他们仍然是我们的朋友,这里仍然是我们的家园。”
他告诉过我,带枪就等于邀请别人来射你。”
我不赞成以人的生命为代价保持虚伪的礼节
如果我们一直被感觉牵着鼻子走,就会像猫一样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子
坎宁安家的人从来不白拿别人的东西——不管是教堂的慈善篮还是政府救济券。他们从来不拿任何人的任何东西,自己有多少就用多少。他们手头东西不多,可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那座老房子丝毫未变,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但是当我们隔着街道凝望着它,似乎看到里面的百叶窗动了一下。飞快的一闪。那么轻微,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然后整座房子又归于死寂。
“我是说这个镇上的人。他们自己不敢做的事情,巴不得有人去赴汤蹈火——这样他们连一分钱也不会损失。他们巴不得有人不惜作践自己的身体,把他们不敢做的事情扛起来,他们……”
然后他戴上帽子,当着杜博斯太太的面把我悠起来放在肩膀上,一家三口人在暮色中一路走回家去。正是在这种时候,我觉得父亲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虽然他不喜欢摆弄枪支,也从未参加过任何战争。
优秀的人”就是凭自己的心智尽力而为的人
获得自由的第一天,我们就已经烦了,真不知道这个夏天怎么过下去。
阿迪克斯曾经说过,判断一个证人是在撒谎还是在讲真话的一种方法是听其言,而不是观其色。
“不是,斯库特。这个你不懂。阿迪克斯确实老了,不过,即使他什么也做不来我也不在乎——他一件事儿都做不来我也不在乎。”
我跟着梅科姆县教育系统的单调步伐慢吞吞地向前挪,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究竟被骗去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也不相信十二年沉闷无趣的教育是州政府的初衷。
我得出的结论是,人就是不可捉摸,那我就躲得远远的,不到迫不得已压根儿不去想他们。
阿迪克斯说不对,不是这么回事儿,要把一个人变成幽灵有的是办法。
痛恨任何人都是不应该的。”
亚历山德拉姑姑当年上学的时候,任何课本上都没提到过“自我怀疑”,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此为何物。她从来不会感到索然无味,但凡有一丁点儿机会,她都要行使她那帝王一般的特权:去安排,去建议,去劝诫,去警告。
你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责骂我。每回我和杰姆发生争吵,阿迪克斯从来不只听他的一面之词,总会听听我的说法。
时间变得无比缓慢,仿佛是在蠕动着往前爬,让人感到恶心。
不管怎么说,如果姑姑能在这种时刻保持淑女风范,那我也能做到。
“怎么说呢,这就像是杀死一只知更鸟,对不对?”
还有,看在老天的分上,让你身上的泥土物归原主吧,水土流失已经够严重的了。”
黑人们星期天在这里敬拜上帝,有些白人平日里则在此聚众赌博。
我们俩哈哈一笑。鬼魂、热流、咒语、秘密符号,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这些阴影就像晨雾一样在太阳的照耀下消失无踪了。
夜猫子们都已经歇息了,成熟的楝子被风吹落,噼噼啪啪地敲打着屋顶,远处传来的狗吠声让黑夜显得更加凄凉孤寂。
“你说怪人拉德利怎么从来不离家出走?”迪尔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也许他没什么地方可去……”
“我说的是年轻的成年人。你要明白一点,其实你们很幸运。你和杰姆因为你们父亲的年龄受益不少。如果你们的父亲现在是三十岁,你会发现生活有很大不同。”
我觉得杰姆高兴得太早,还没等蛋孵化就数起小鸡来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她”是谁?我的心猛地一沉:是我。我感觉四面的灰墙朝我威压而来,仿佛被关进了要求犯人穿上粉色棉质囚服的感化院。生平第二次,我想到了离家出走。马上就走。
拉德利家从那时起便大门紧闭,不管是在平时还是星期天;他家的男孩则从那以后踪影全无,一连十五年没露面。
但我还是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非常低沉,在人行道上是听不见的。屋子里有人在笑。
我的噩梦随着天光大亮一去不复返,一切都会好起来啦。
“你得让我心服口服才行啊。”我想起了阿迪克斯那句至理名言。
莫迪小姐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就什么话都没说。有这只手给我温暖已经足够了。
我觉得他热爱荣誉胜过自己的脑袋,因为迪尔轻而易举就把他搞定了。
他在那儿一直站到天黑下来,我在一旁陪着他。进屋的时候,我发现他原来一直在哭,脸上脏兮兮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恰到好处,可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听到他的哭声。
我想,律师也曾经是孩子。
“别怕,斯库特!”他压低声音说,“别把她当回事儿,昂头挺胸,像个绅士一样。”
阿迪克斯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温文尔雅地把我介绍给怪人,怎么说呢——这就是阿迪克斯。
我越早学会克制自己,大家的日子就越好过
阿迪克斯像梦呓一般喃喃地说。他突然显出了几分苍老,这说明他此时此刻脑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团乱麻:他原本线条硬朗的下巴变得松弛了;耳朵下面的皱褶再也掩藏不住,一眼望去清晰可见;他那一头乌发也不怎么显眼了,倒是渐渐变得灰白的鬓发更为引人注目。
这让我感到有些奇怪:阿迪克斯为什么不请大家坐在客厅里,非要去前廊上呢?不过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客厅里的灯光太亮。
在十二月寒冷的黄昏时分,淡蓝色的炊烟从一座座小木屋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屋里的炉火把门洞映得黄澄澄的,让木屋看起来又整洁又舒适。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烤鸡和干煎熏猪肉就像傍晚的空气一样松脆。
“斯库特,”迪尔对我讲述道,“她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就像有个大脚巨人走过来,一脚踏在她身上一样,就这么把她踩在……”迪尔用胖乎乎的脚跺了一下地,“就像你踩住了一只蚂蚁。”
“上帝造出的最恶毒的人总算走了。”卡波妮喃喃自语道,脸上带着一副沉思默想的表情,往院子里啐了一口。我们向她投去惊奇的目光,因为她平日里很少评论白人的行为。
作者:[美]哈珀·李 译者:李育超
她的模样真吓人:脸色跟脏兮兮的枕头套一个样,嘴角闪荡着一道口水,像冰川一样缓缓下滑,落进她下巴周围深深的沟壑里。她的脸颊上星星点点地布满了老年斑,黯淡的眼睛里嵌着两颗小小的黑色瞳仁;手上疙疙瘩瘩长满了瘤结,指甲根部的糙皮好长好长,把指甲都盖住了。她没有戴下面的假牙,上嘴唇显得格外突出。她时不时地用下嘴唇去抿上嘴唇,下巴也跟着往上提,这让那道口水淌得更快了。
车夫让骡子慢了下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女人喊出一句:“‘虚虚而来,暗暗而去’[插图]。”莫迪小姐从容应答:“‘心中喜乐,面带笑容’[插图]!”
慢慢地,阿迪克斯问这些问题的意图越来越清晰地显现在我头脑中:通过问一些不会让吉尔莫先生认为与本案无关或者微不足道而提出反对的问题,阿迪克斯不露声色地在陪审团面前勾勒出一幅尤厄尔家家庭生活的图景。
“芬奇先生,我试图拒绝她,试图让她打消念头,同时又不让她感到难堪。我不想对人粗鲁无礼,我不想推开她或者做出别的粗暴动作。”
我一下子明白了今晚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于是开始抽泣。杰姆这次的表现倒是体贴入微,他头一回没有提醒我说,快到九岁的人不该再哭鼻子了。
在很久以前的一次亲密情感大爆发事件中,姑姑和姑父制造出了一个儿子,名叫亨利。亨利刚刚能够独立生活就离开家门,结了婚,制造出了弗朗西斯。亨利和他妻子每年圣诞节都把弗朗西斯寄存在奶奶家,自己出去寻欢作乐。